Everybody Wins——写在产油国多哈会议之前

　　本文作者为吴娟，来源于微信号弘则研究，授权华尔街见闻发表，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我们即将要面对可能是几个月来原油市场最重要的事件多哈谈判。

　　整体多哈会议谈判达成减产的可能性有多大？假设这次达成冻产协议，受到冻产约束的大概率国家会是谁？

　　多哈会议后整体的原油产量将处于什么位置水平？我们前期原油产量过剩的问题是否有望解决？

　　产油国的盛世纷争

　　在原油价格从100美金的高位跌至最低的不到30美元，这不仅仅是价格的大幅下跌，带来的更多的是依靠石油为生的产油国巨大的财政和经济增长的压力。

　　我们即将要面对可能是几个月来原油市场最重要的事件多哈谈判。在此次会议中，我们必须密切关注沙特、伊朗、伊拉克、俄罗斯这几个国家，这些国家之间的对立或者让步才是决定谈判是否能够成功的关键。

　　在此轮参与谈判的国家之中，虽然其它国家产量或许都不低，但是他们对于欧佩克的行为影响能力或者自身的政治实力太弱，所以其实是本轮谈判中的噪音，我们完全可以忽略。

　　要梳理所有产油国的对原油价格的影响能力，我们必须先理解分析他们的主要目的、自身的状况，以及惯有的行为模式和可能采取的行为。让我们首先把目光集中在俄罗斯以外的中东国家。

　　中东国家

　　在所有的分析之前，我们必须要理解中东的冲突不仅仅是国家利益的商讨。中东的各种冲突和矛盾还包含着宗教、民族，以及地区影响能力、控制能力的争夺。

　　中东国家除以色列、塞浦路斯外都是穆斯林国家。在全球大量的穆斯林人口中，逊尼派占90%左右，什叶派占10%。而现在统治中东各国的民族主要是三个（我们把以色列排除在外）：阿拉伯人（沙特、伊拉克、 叙利亚、黎巴嫩等）、波斯人（伊朗）、突厥人（土耳其等）。

　　即我们关注的三个中东国家分别是逊尼派的阿拉伯国家沙特、什叶派的阿拉伯国家伊拉克，以及什叶派波斯人国家伊朗。

　　中东的一切都和宗教有关

　　在全球大量的穆斯林人口中，逊尼派占90%左右，什叶派占10%。除了伊朗，黎巴嫩是唯一什叶派人数占主导的国家。而且，黎巴嫩，叙利亚，伊拉克，伊朗是仅有的4个统治阶级属于什叶派的国家。

　　什叶派和逊尼派之间的传承，历史渊源，仇恨，对于教义的解读，对于未来社会的意愿和想法的差别和对立错综复杂。逊尼派（尤其是极端逊尼派的IS）对于4国连成什叶派走廊的恐惧，以及意图引发地区内乱，控制中东局势的想法并不是难以猜测的结果。

　　在中东国家中，沙特为首的逊尼派国家首先要针对的是什叶派统治的伊朗、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

　　中东派别和局势分解

　　逊尼派和什叶派在中东的历史矛盾中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但是中东的问题并不是如此的简单，宗教并不是所有问题的根源，阿拉伯人、波斯人、突厥人三个民族之间的历史关系和行为模式也至关重要。

　　阿拉伯人的阿拉伯帝国10世纪衰落后，突厥人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攻占埃及成为了阿拉伯世界的实际领导者和保护者。而土耳其一战后开始实行政教分离的世俗化国家，努力脱亚入欧。

　　所以让我们稍微详细点来回顾一下波斯历史：

　　第一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两次希波战争，后被亚历山大大帝所灭。

　　第二波斯帝国：萨珊王朝——后被阿拉伯帝国所灭（帮助唐朝支援波斯的突厥人的突然背叛起到很大作用），之前信仰拜火教，但是阿拉伯帝国之后，逐步改信伊斯兰教。

　　后面经历一系列被统治和被殖民的阶段，虽然也有一些王朝在此期间建立，但是影响力大不如前。直到1921年2月，军官礼萨汗·巴列维发动政变，夺取政权，建立巴列维王朝。

　　1979年宗教领袖霍梅尼发动伊斯兰革命推翻巴列维的统治之前，巴列维王朝一直是美国在中东的代言人。所以，才会有伊朗成为西方社会的眼中钉，才会有后面美俄支持伊拉克发动两伊战争。

　　妥妥的沙特

　　沙特以逸待劳，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逊尼派阿拉伯沙特从2014年原油开始下跌，就一反之前几年市场边际供应调解者的身份，开始了自身的增产之路。我们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在2014年底，欧佩克会议决定不调整产量配额之后，沙特从2015年初，整体的产量就开始突飞猛进，完全无视市场巨大的过剩和销售迟滞，不断的向市场大量的抛售。

　　这就是我们之前所熟悉的沙特保证自己市场份额的策略。这个策略，之前是针对美国页岩油，后期主要针对伊朗和俄罗斯。

　　但是最终的事实证明，在沙特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之后，这个策略也没有成功。沙特的中国份额从19%降至15%（被俄罗斯挤占），南非市场份额从53降至22%（尼日利亚和安哥拉的替代），美国市场份额从17%降至14%（美国本土产量增加）。

　　所以，在沙特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之后，市场份额依然被不断的挤压，原油的绝对价格还被自己不断打压，因此，虽然沙特表面上没有做出任何服软的态势，他们的产量已经告诉了我们一些不同。和2015年上半年几乎每个月产量都大幅上升相反，我们从2015年下半年开始，几乎每个月都看到的是沙特产量的下降。当然，沙特7月的产量处于最高峰实属正常，但连续半年的下降就不是那么正常了。

　　30美元以下的原油令沙特承压巨大，但沙特相比其他竞争对手，具有的优势也是巨大的，我们可以从他们2016年的国家预算之中看出。

　　沙特面临财政噩梦

　　沙特的外汇储备从原油价格开始下跌后，11月外汇储备相比最高峰下降超过1000亿美元。这个数字基本和我们在2015年看到的沙特整体的财政赤字比例一致。

　　2015年，政府发行了980亿里亚尔的债券，令沙特整体的政府债务状况相比2014年底翻了3倍，达到1420亿里亚尔（380亿美元）。但是，政府债务占沙特GDP的比例只有5.8%。以任何一种方式来衡量，这都不是一个很高的数字。如果，我们算入2016年预算中的赤字，假设GDP保持不变，债务占GDP比例也仅有7.1%。

　　同时，沙特的政府债务完全是对国内发行的，沙特没有任何外部美元或者欧元的债务。因此，完全不需要对于沙特的对外还债问题上产生任何的担心。

　　因此，虽然沙特的外汇储备下降，国家债务增加，但这些并不足以成为沙特财政的噩梦。

　　沙特2015年财政收入分项的提示

　　2015年相比2014年，虽然原油价格跌幅巨大，但因为沙特新建炼厂的开工，前期大量的项目投资，进一步把原材料转化为下游产品的努力已经产生了明显成效——当然，沙特不计代价销售产品的效果也在其中。另外，沙特的投资收益在2015年也出现了显著增长。这些都令沙特在原油价格下跌的过程中，虽然整体国家财政收入显著减少，但来自于原油以外的收入反而在增加。

　　虽然整体的预算数据变化不大，只小幅减少了200亿特里亚尔沙特，但是2016年的财政预算分项中，大量消减了国家的开支预算。不论是教育，医疗，还是国家的补贴，沙特支出的消减都是巨大的。同时2016年沙特还在整体的预算资金中预留了1830亿特里亚尔，以防备意外支出。这些数据都说明，沙特为2016年的状况做出了大量的准备。

　　沙特不仅仅是对原油价格战做出了支出消减的准备，在计划收入方面，沙特的承受底限也让我们更加忧虑。

　　沙特对于2016年全年收入的预期在5138亿特里亚尔（1370亿美元）。如果按照2015年石油收入的比例做一个简单的测算，假设沙特在2016年全年保持1020万桶/日的原油产量，那么沙特对于原油价格销售的预算是26.9美元。这意味着，只要沙特销售的原油价格高于26.9美元，沙特的财政收入就高于现在的计划水平。只要沙特增加原油产量，沙特的财政预算收入就可以接受更低的原油价格。

　　即使从现在的整体财政收支状况看，虽然赤字预算很大，但是沙特政府完全能够以国内发债的形式进行消化。2016年计划收入5138亿特里亚尔，支出8400亿特里亚尔（还有1830亿备用资金包括其中），财政赤字预算3262亿特里亚尔（870亿美元）。而870亿美元的资金虽然在沙特的整体外汇储备中比例不小，但是依然可以接受——沙特已经通过海外投资，来增加自己的现金流，现在的现金水平足以保证沙特比其他国家支撑得更久。

　　显然，在2016年的财政预算中，沙特已经做好了应对激烈价格战的充足准备！

　　沙特做出的准备方案

　　沙特在2016年的财政预算中，对于整体预算消减做出了各类解释。在除了消减大量的社会福利性支出之外，沙特在预算中，有2项说明代表着他们未来最主要的变化和举动。

　　1.未来5年重新评估能源、水力、电力价格，来保证能源的高效使用——但是会尽量减少对于中低收入民众的影响。

　　在预算发出后不久，沙特就已经宣布对最富裕的消费者提高电价，对所有用户小幅提高水价，并调整工业用户的能源价格。另外沙特调高了整体汽油、柴油、石脑油的销售价格40%，其中，汽油上调超过50%，高品级的汽油价格调高50%，低品级的汽油价格上调67%。

　　在绝对价格上面，沙特可能仍然是全球汽油销售价格最低的地区，这次的调整可能主要改变的是大家的直观感受。任何人在生活必需品价格被调高50%之后，都很难完全避免负面情绪的产生。因此，新国王上台后，本身就不稳定的沙特政治局势可能出现进一步的波动。

　　沙特调高石脑油的销售价格之后，还有可能对沙特产石化产品的成本产生一定改变。

　　但是，来自于油品售价上调最大的效果可能是，沙特国内的原油相关产品消费出现下降，从而增加沙特可用于出口的原油的比例。

　　另一方面，沙特近年来天然气的产量也在持续增加，并在加大可再生能源的国内消费，这些都可以带来更多沙特原油的对外出口，增加沙特的外汇收入——这点当然存在一定疑问。

　　可以肯定的是，沙特会给已经过剩的全球原油市场带来更大的压力。所以在沙特态度没有改变的前提下，原油市场压力无法消除。

　　沙特的产量和潜能

　　沙特现在的原油产量1019万桶/日（彭博），闲置产能在200万桶/日左右。

　　沙特现在的产能在1250万桶/日左右，但沙特还有几个油田项目在建，并且在2016年和2017年预计会陆续上线，这些项目可以抵消沙特油田的自然衰减。除了新项目的上线，沙特还可以通过增加钻井的方式来提高原油产量或者延缓旧井的衰减。同时，近期中东整体的活跃钻机数还在增加。这些至少能够帮助沙特保持现在的产能。

　　伊朗的困境

　　伊朗的产量在1月6日制裁解除后缓慢增长，3月原油产量达到300万桶/日附近。这距离伊朗400万桶/日还很远。但这并不是伊朗自身的意愿，而是能力所限——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和伊拉克共有的7.5万桶/日的油田开始生产，其它的项目都还在进行中。

　　伊朗因为美元Swift系统没有打开，真正的贸易开放没有实现，所以整体的浮仓依然处于极高的水平。这种情况下，伊朗是很有可能接受产量小幅增长

　　伊朗作为曾经的波斯帝国的传承，虽然地处中东，但是国家主要的人口组成是波斯人，占比66%。所以虽同为穆斯林国家，波斯人为主的伊朗也和阿拉伯人为主的穆斯林国家完全不同。

　　作为世界上第一个横跨亚欧非大陆的帝国，波斯帝国在当时的实力远超同期任何国家。第一波斯帝国在公元前领土面积最大，其治下涵盖腓尼基人、犹太人、亚述人等众多民族，其文明对后世的波斯地区有着极大的影响。但如前文所述，罗马帝国同期的第二波斯帝国之后被阿拉伯帝国所灭，之后一直作为各个统治国家的附属存在，信仰也逐步改变。

　　到了近现代，伊朗革命之前的巴列维时代，伊朗的政治军事经济实力远超过中东任何其他国家。但1979年伊朗革命后，美国俄罗斯支持下进行的长达8年的两伊战争，导致伊朗的经济、军事实力大幅下降，原油产量也从高峰的600万桶/日将至不足200万桶/日。

　　所以，当沙特为了抑制伊朗的发展，要求伊朗在制裁解除后，保持产量不变，作为波斯人的伊朗，以及作为什叶派的伊朗都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世仇和竞争对手以绝对的优势压制自己而不做任何反抗，所以伊朗誓言不论任何代价都会增产也就毫不意外了。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只会努力增产

　　我们前期听到了太多伊朗释放的自身成本很低、产量可马上恢复的言论。不论这些话是否值得信赖，至少，伊朗官员的言论释放出的明显信号就是——增产，而且只要有人要，就会出售原油。

　　12月3日，欧佩克会议前一天，伊朗宣布与中石化、珠海振戎签订了2016年的长约，长约量为50.5万桶/日。而2015年前10个月，整个中国对伊朗原油的进口量只有53.65万桶/日。同时，伊朗还在继续寻求与中石油、中海油签订2016年的销售合约。

　　伊朗凭借的不仅仅是增产，我们首先要面对的，恐怕是伊朗岸上的大量库存和浮仓。伊朗的岸上出口终端都配备相应的库容，岸上的库容合计3900万桶。鉴于现在伊朗的大量原油已经被迫采取浮仓的形式，从理论上来说，现在的岸上终端库容已经被填满。如果加上现在的海上浮仓5000万桶。那么伊朗可以直接用于出售的库存就已经达到了近9000万桶。是以每天80万桶，卖100多天的速度，还是以每天200万桶，卖40天，这完全取决于伊朗。

　　库存和浮仓之外，是产量，产量的回归并没有那么乐观。从制裁之后，西方的国家基本撤离伊朗项目的开发，伊朗的油田缺乏必要的维护衰减很快。现在在伊朗工作的基本只有中国和俄罗斯公司，大量项目已被取消。后期，如果伊朗需要持续增加产量，必须引入大量的外资项目投资，而这就要求有良好的合约条款。现在伊朗新的IPC合约细节还没有公布，无法确定是否能够吸引到足够的新增投资，即便可以，参照伊拉克的进度（详见下篇），真正的量产也要至少到5年后。虽然，伊朗在制裁的过程中，原油产量因为油田老旧、缺乏维护，衰减速度很快；但是，伊朗的South Pars、 Nar、 Kangan等天然气项目带来的NGLs供应甚至在制裁后还持续增加。因此，伊朗的凝析油和NGLs的产量将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伊朗石化液体产量增长的主力，而这部分的产量有可能被我们大家所忽略。

　　如果中东发生战争，市场可能受到的影响是巨大的。不论战争在哪里打响，最终是否切实影响到原油的产量，但如果伊朗和阿拉伯国家的冲突加剧，伊朗控制阿拉伯国家最好的方式就是封住Hormuz。

　　伊朗自身的出口量只有140万桶/日（包括凝析油和NGLs），但一旦阿拉伯国家和伊朗关系恶化，伊朗只要封住Hormuz，那我们的原油就不是现在过剩的情形了——我们需要的解决的问题是那1700万桶/日的供应从何处弥补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原油市场当中，我们可能不需要看到Hormuz真正被封锁，只要有任何对此的担忧，都足以引发市场的地震。Hormuz的重要性远超过任何一个我们可以想象的油田被关可能引发的波动。这个，可能才是我们真正对波斯人和阿拉伯人冲突的最大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