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笑着就哭了。”“流着泪、却笑着看完。”“嘴边还挂着微笑，却有咸咸的液体滑落进来。”......相信每一个看过电影《滚蛋吧!肿瘤君》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我们笑着哭着，感动着喟叹着，却很少有人去想，有一天肿瘤君光顾到我们身上了我们会去怎样面对。因为我们觉得，那都是别人的事儿。
我当然也不例外。直到10月12日，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来自单位体检医院体检科。体检通知单放在办公室有一个月了吧，这事儿那事儿，一直拖到两天前，才终于去做了体检。
一接到这个电话，我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因为正常的体检报告，少说也要一周才能拿到，而且，非特殊情况，一般都是单位一块取。
“你的甲胎蛋白有点高。你看你是在我们医院复查，还是尽快到别的医院复查?”
“甲胎蛋白是啥?”
“它是肝癌的一种肿瘤标志物，当然，甲胎蛋白高并不代表就是肝癌，还有其他一些情况，比如肝病、胚胎瘤、消化道肿瘤......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孕妇，你怀孕了吗?”
头“嗡”的一下子大了，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挂了电话，第一件事就是找度娘。
“甲胎蛋白AFP是一种糖蛋白，正常情况下，这种蛋白主要来自胚胎的肝细胞，胎儿出生后约两周甲胎蛋白从血液中消失，因此正常人血清中甲胎蛋白的含量尚不到20微克/升。在成人，AFP可以在大约80%的肝癌患者血清中升高，在生殖细胞肿瘤出现AFP阳性率为50%。在其它肠胃管肿瘤如胰腺癌或肺癌及肝硬化等患者亦可出现不同程度的升高。”
揉揉自己发涩的眼睛，平复下紧张的心情，再查!
“甲胎蛋白在肝癌出现症状之前的8个月就已经升高，此时大多数肝癌病人仍无明显症状，肿瘤也较小，这部分患者经过手术治疗后，预后可得到明显改善。妊娠妇女和新生儿也会出现甲胎蛋白的一时性升高。其他原因，如肝损伤、充血性肝肿大、毛细血管扩张症、先天性酪氨酸病、睾丸或卵巢胚胎性肿瘤(如精原细胞瘤、恶性畸胎瘤、卵巢癌等)也常有甲胎蛋白增高。”
真是一项要命的指标!稿子是写不下去了，下楼驱车，直奔医院。
坐在车里，一个人静静地看体检报告。
彩超一切正常，血检尿检除了甲胎蛋白略高外也基本正常。那么，为什么呢?偏偏这个要命的指标不正常?
第一时间拨通同学加好友L的电话，她是家乡医院的肿瘤科主任，平时亲戚朋友有个小病小情的没少麻烦她。
转氨酶高不高、过去得没得过肝炎、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得到否定的答案后，L笑着说：“高得不多，不要自己吓自己!”
不要自己吓自己，那就照常上班。可是，它就像一个不安份的顽童，在你不经意时胳肢你一下，或在你全神贯注时冲你做个鬼脸，让你根本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10月15日，周六，在同事的帮助下，如约见到另一家医院的一位专家。专家对照我的体检报告单，一项一项地讲解、分析，临了宽慰我：“指标高得不多，每月定期复查一次就行。连续查过三次，每次都大幅度增长才有临床意义。”
可我不放心，生怕他忽略了某个细节，甚至提示他消化道肿瘤也会引起甲胎蛋白升高。直到他得知我二十年前得过胃溃疡和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十年前胃镜复查确认溃疡愈合后再没复查过让我复查胃镜时，我才松了口气，也似乎为自己连日的担惊受怕找到了出口。
这是我第四次做胃镜了，我一点也不紧张，觉得无非是求得一个安心。很想选择无痛胃镜，却被告知要等到下周一。不能等了，周一指不定又有什么事儿呢，难受就难受吧，何况是可以忍受的难受。
细长的管子经由食道插入胃部的那一瞬，医生惊呼：“你的胃怎么坏这么很!”我的心一沉，嘟囔着：“平时没感觉啊。”许是看出了我的紧张，女医生和蔼地说：“再坚持一会儿，需要取几处做病检。”
又有一根管子被伸进了胃部，像小手一样，在胃里抓了一下，一下，又一下。我清晰地感觉到了它的进进出出。脑海里却迅速闪现出十几年前陪公公做胃镜时的情景。也是这样被医生惊呼，也是这样送病检。病检结果为典型增生的公公在一个月后永远离开了我们......
走出医院，雨仍在下。迈着僵硬的双腿，广场路走到了头，却仍然没有找到停在路边的车。驻足冥思，方想起车停在了申碑路。
雨刮器在前挡风玻璃上快速地刮动，一如我凌乱不堪的心。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需要坚强的，不是人，而是思想。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乱了方寸。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我甚至觉得自己明显得消瘦了下来。
我告诉自己要坚强。我笑脸相迎女儿和婆婆的问候，却管不住自己问诊度娘。在变换了多个关键词后，我终于在网上搜到《血清甲胎蛋白升高胃癌的临床分析》这篇论文，“656例胃癌患者中42例血清甲胎蛋白升高”“甲胎蛋白以低水平表达为明显”......这样的字眼让我的心降到了冰点。
20年前的胃溃疡、胃镜5处病检、甲胎蛋白低水平表达......虽然我那么不愿意接受这一切，那篇论文却促使我在内心里为自己下了断论。我的世界从那一刻起，黯然失色。
一旦闸门打开，那种负面的情绪控制住了你，你就控制不住自己。
我开始设想种种可能，种种情景，种种后果。
这样想着的时候，心就一揪一揪地生疼。最舍不得的是曦儿，在她三年高中人生最关键的时候，我怎能就这样离开?还有妈妈，还有润，还有......他们该怎么面对、怎么承受这样的痛苦?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异常后悔自己没有好好保重身体，就突然明白了海伦.凯勒为什么写作了《假如给我三天的光明》，就奢侈地想，假如让肿瘤君滚蛋，我一定一定，一定一定......
我带着无比留恋的眼光审视身边的一切，内心充满了无言的悲情。周日上午，我破天荒地一个人逛街购物，我怕的是，如果我病倒了，这个寒冷的冬天，谁给他们买御寒的衣?
经过深思熟虑，在曦儿到学校后的周日下午，我决定和润好好谈谈，我想了一篮子的话，却在开口说出“我的胃镜检查很糟糕，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时，泪流满面，哽咽难言。虽然没明言，但我知道这几天他和我承受了一样的煎熬和压力，但他给了我最坚强的安慰，他说有病不怕，咱有病治病。甚至，我们讨论起如果是最坏的结果，要到哪里看病，要怎样面对和治疗，怎样过好今后的生活......
闺蜜P相约逛街，两人一路热聊。我多么想向她一吐为快，却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也许这样的机会不多了，何不愉快地玩耍。在寒风中，我们买来莲子粥，热热的边走边喝真舒服。剥着刚出锅的板栗，烫烫的在手里打滚，一口吃下去真过瘾。
决定去粥鼎记喝粥的路上，我还是没能忍住，向P说出了病情。她一下子就哭了。我们在大街上相拥而泣。在浉河边，我们坐了很久很久，慢慢由激动到理性。我们感喟，我们这个年龄，是个尴尬的年龄。小时候，有父母为我们遮风挡雨，等老了，孩子可以为我们劳神操心，独独中年的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有什么只能自己扛。我们商量出一套又一套应对方案，我们紧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温暖。
而我们能做的，只能是等待。在等待中煎熬，在煎熬中等待......
(未完待续)
题外话：
1、如果这文章出自别人之手，我或许会觉得他矫情。这么轻易给自己弄来一个假想敌，多傻!心态这么糟糕，这么不堪一击，没病也整出病来了!
和很多人一样，我也有不止一次面对、安慰绝症病人的经历。但一旦主人公变成了自己，恐怕局面就完全不同了。正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个世界上，有几人面对死亡能安之若素?
每个人惧怕的也许不同，也许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凡胎肉体的我们对这个世界还有着太多牵挂......
“生活再不济，也还是美好的”，坚强得令人心疼的熊顿是怎么做到的?
2、有多久，我把生活囿于了一个固定的圈子。这个圈子里，有至高无上的工作，有亲密无间的家人，有很多很多的身外之物，却独独没有了自己?除了这些，我有什么爱好，有什么业余生活，有多久没有真正放松过没有旅游休假过甚至没有大汗淋漓过?
当我每天早晨送完孩子七点钟来到单位的时候，我就开始了“稳坐钓鱼台”，我以为，我比别人多工作了一个小时。当我加班加点在办公室用方便面充饥的时候，我以为，我又省下了半个小时。当我为了赶稿半夜才睡凌晨即起终于大功告成的时候，我以为，这是提高工作效率的有效途径，我为成稿片刻的轻松愉悦而洋洋得意......
我以为，我以为，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结果是，许久以来，一个越来越强烈的感受折磨着我，让我苦恼而无奈：写东西大不如前，难产得很，难产且难看。说与朋友听，朋友说是我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我又自以为是地以为，果真是自己要求太高了。现在才知道，其实是身体出了毛病，他在向我报警，向我抗议。
3、死亡，是我们每个人都要做的终极功课。正如熊顿所言，“死，只是一种结果，怎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怎样活着，这的确是一个问题。